“好读书不好读书，好读书不好读书”，徐文长这副劝诫联，是说当人花样年华、精力充沛、正是读书长知识的最好时候，却因为心浮气躁而不能好好读书；而随着年龄增长、阅历加深、明白了知识的重要性，想要好好读书时，却已经年老力衰、精力不济，过了读书的好年龄。

　　弹指一挥间，自己晃眼已到不惑之年，虽然尚未到耳聋目聩的地步，却已时时感到精力不济，一些爱好已经舍弃，像通宵对弈早已不能为亦不为，夜半观球也只能偶尔为之，惟有嗜书一癖非但没有减退，反而更加强烈。思想近四十年读书生涯，更是苦中寓乐，回味无穷。

　　哈哈自幼喜好读书，但生长在一个四县交界的边远村庄，地处平原，人烟稠密，在尚需添加菜糠方能饱腹的时代，书无疑是最大的奢侈品，除了有限的几册课本，难得见到另外的书籍，在“好读书”的年龄却无书可读。哪个小伙伴得到一本书籍，立刻便会成为全班同学追逐的对象，往往传观不到一半，已是肢体零落，所以谁也不敢轻易带到学校，只是在几个要好的伙伴中传来传去。

　　幼年时读得最多的是《毛主席语录》、《毛泽东选集》。那时候这些书都是免费发放的，生产大队、生产队干部和党员几乎人手一册。其中的许多内容，像“世界是你们的，也是我们的，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……”“社会主义社会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，在这个历史阶段，还存在着阶级、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……”等，至今仍记忆犹新、背诵如流。初一那年，学校还安排通读过《毛泽东选集》，并且要求每篇读后要写一篇读书笔记。虽然读书笔记只是摘抄书中的一些现成片段，但养成了读书则记笔记的习惯，至今不改。

　　有一个要好的小伙伴，从哥哥那里找到一本《激战无名川》。我连忙要来观看，书中讲的是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与美军殊死相争，护桥保路、保证铁路畅通的故事。故事很好看，几十年过去了，其中排除定时炸弹等情节还依稀记得。看得入迷，困得睁不开眼睛还坚持看，因为离灯很近，一不小心烧去了几页，最好的伙伴也差点因此反目。二十年后，当再去探望已当了记者的儿时伙伴，特意买了一本新的《激战无名川》捎去。两人先是相视大笑，随后是相对苦笑。

　　记得十岁那年麦假，几个小伙伴相约到四十里外的县城去玩，父母除烙了几张待客时方能吃到的单饼，还给了五角钱，以便买点自己喜欢的物品和回家乘车所用。第一次到县城，觉得处处新奇，百货大楼里的文具、吃食平时见都没有见过，真想每样都买一点，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：买书、买书。除了受不住诱惑，花二分钱买了一根冰棍，连回家的车费，一古脑到书店买了自己拥有的第一批书：一本《阿福》连环画，是根据一部越南电影改编的，讲一个越南小孩反抗美军侵略的故事，有一句话很有意思，“蛇是爬行动物，没有脚没有脚”，所以记忆还深；一本《儿童文学》，内容早已不记得了；剩下的钱与小伙伴合买了一本《新华字典》。要不是一个好心的大爷用地排车捎了我们一程，真是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家呢。但当时高兴的心情，却是难以用语言表述的。

　　我的第二批书是用自己的劳动换来的。也是十一二岁的时候吧，整整一个夏天，每天天不黑便四处寻找结了龟（蝉），放到蚊帐中等其脱壳，天不亮便早早起床，抢在别的小伙伴前，到有树的地方捡蝉蜕。一季下来竟然卖了两元多钱，那对当时的我来说无疑是一笔天大的财富。父母对我说：你喜欢书，就自己去买几本书吧。我跑到公社驻地，在售货员惊奇的目光下，一气买了十多本小书和连环画，现在尚记得名字的只有一本《雏燕凌空》的连环画。回家时那又蹦又跳的神态，现在想起来也十分好笑。

　　我的第一本大书是一部文学名著，却是免费得到的。当时正是“批林批孔批宋江”的时候，每个大队都发了许多学习材料，父亲在大队任民兵连长，也拿回家许多。其中竟有两种作为“反面教材”的书：一是揭批儒家思想的材料汇编，附有《三字经》、《朱子治家格言》、《女诫》、《二十四孝》等原文；一是《水浒全传》，整整三大本。我不知道书反动在什么地方，却被其中的人物、情节深深吸引住了。什么“鲁提辖拳打镇关西”、“武松打虎”、“三山聚义打青州”，都感到好惊奇、好新鲜、好向往。一部《水浒全传》陪伴了我整个的童年，一直到外出求学。(2001.11.2)